我的祖母很了不起。
据说我奶奶是我们当地第一波创业者,从街边的缝纫摊到裁缝店,后来做成服装厂。
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有点怕我奶奶。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眼睛亮亮的,民国永久女学生头。现在她满头银发,走路依然顺风顺水。
我们家好像从来没有过婆媳矛盾,因为我妈心软,说话慢,做事慢,什么事都跟着她奶奶。
奶奶一辈子都在流利的说风景,唯一的软肋就是爷爷。
但没想到,到了晚年,她离婚了。
我奶奶17岁,嫁给了我爷爷。
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一起长大。16岁那年,两家人一起搬进了城里的出租屋,也算近了。
他们彼此认识,但并不熟悉。他们刚到这个城市时,彼此很快就熟悉了。
年龄相仿,知根知底,动心是很自然的。
两人悄悄谈了恋爱。一年后,他们在大槐树下手拉手约会时,我的曾祖母碰巧撞见了他们。第二天,他们的父母见了面,结了婚。
第二年,定了个好日子,两家就结婚了。
两个刚满18岁的新婚夫妇,只能在家帮忙,没什么正经事做。日子过得很慢,直到外婆怀孕生了孩子。
奶奶开始为生计发愁,爷爷却不为所动,整天游手好闲。奶奶劝他找工作,爷爷什么书都没读,不肯努力。
我大姑3岁以后,很多人申请做小生意。我奶奶推着一台结婚用的缝纫机,开始在街上摆摊。她从小就擅长缝纫,帮人换拉链,补扣子。虽然它们都是小钱,但积少成多。
更重要的是,我奶奶速度快,技术好,客人不用等很久就能修好。时间长了,老客户多了。
我爷爷从来不把我奶奶的事业当成事业。直到年底,我奶奶把自己挣的钱放到我爷爷面前,我爷爷傻眼了。
做了几年缝纫摊,大姑上了小学,奶奶在原来摊位旁边的发廊租了个地方,在玻璃门上贴了两个大字:缝纫。
爷爷说:“要租就租店铺,为什么要租发廊?”
奶奶说:“这个你不懂。来理发的客人很多。大家都知道我在这里做针线活。来理发的人刚好过来。人们喜欢光滑的地方。有很多人。你还担心生意吗?”
我爷爷半信半疑,后来如我奶奶所说,老客户没丢,又多了一批理发的新客户。
就这样,我奶奶打动了我爷爷一家。
奶奶在理发店住了六年。
六年后,外婆开了第一家裁缝店,招了两个小学徒,外婆则从缝纫开始学做成衣。
就在爷爷以为,她终于要稳定下来的时候,在35岁那年,我奶奶又开了她的服装小作坊,给大的服装工厂做加工,每一个单子都是她自己去跑来的。
爷爷负责在家照顾我大姑和我爸。
说起来很容易,其实在那个年代,其中困难可想而知,只是奶奶讲给我听的时候,都一笔带过了。
奶奶买了房,和爷爷带着大姑和我爸,搬去了市区。
有能力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备受尊重的,在婆家,事事都由我奶奶说了算,在娘家两个舅公,也都很听奶奶的话。
奶奶劝他们一定要读大学,还豪爽地出了他们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样帮衬娘家,在那个年代是被会说闲话的,但我爷爷家谁也没人敢说我奶奶一句不是。
奶奶的小作坊,又升级成了正儿八经的加工厂,钱不够,她去找两个舅公凑钱,他们二话没说,就给了钱,也不问什么时候还。
奶奶的加工厂生意一直很好,很快就还了钱,两个舅公却不肯收,奶奶还是坚持把钱给他们了。
我爸结婚早,我出生的时候,奶奶才40多岁,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奶奶很忙,爷爷很闲,他喜欢下棋,喜欢看书,喜欢去钓鱼,喜欢做饭,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
纵是如此,关于爷爷奶奶的闲话,也是不少的,有人说爷爷吃软饭。
爷爷没说什么,但奶奶知道后,直接找到那些说闲话的人,把那些人痛骂了一顿。
我一直觉得,爷爷奶奶仿佛不是夫妻,但他们又相处得特别和谐,大概是因为爷爷对奶奶唯命是从吧。
可是,爷爷也有“不听话”的时候。
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工厂的保安要做个手术,需要请假一个星期,奶奶让爷爷去顶一个星期的班,爷爷死活不答应。
奶奶不解,“以前你照顾孩子,照顾家里,让我安心创业,我也从来没说过你什么,但现在你整天闲着也没什么事,怎么就不能顶个班了。”
爷爷执拗地不答应。
他拔高了声调说,“你是厂长,你让我去当保安,人家怎么看我啊……”
奶奶说,“当保安怎么了,当保安也是正经职业,丢人吗?”
爷爷说,“不是当保安丢人,是给你当保安……”
奶奶这才懂了,原来在爷爷心里,他其实是有些自卑的,平时还好,去厂里当保安,这事儿他心理上接受不了。
奶奶也不强迫爷爷去顶班了,但两人因为这个事儿,一晚上没说话。
奶奶早上起来后,发现爷爷不在,以为他又去钓鱼了,谁知到了工厂,才发现爷爷穿着大了一个号的保安服,戴着保安帽,把帽檐压得低低的,一脸委屈地坐在保安亭里,帮进出的人开门。
奶奶忍不住笑了,爷爷听见声音,抬头看是奶奶,更委屈了,但有其他人,他又立刻面带笑意给人开门。
奶奶说,“辛苦你啦。”
爷爷赌气不说话,到了中午,奶奶端着饭盒来保安亭,跟他一起吃饭,爷爷的脸色才缓和一些。
之后,奶奶问爷爷不是说不来吗, 怎么又来了。
爷爷说,“我不是给工厂当保安,我是给你当保安来了。”
奶奶扑哧笑出来,心里也暖暖的。
爷爷55岁那年,突然开始考驾照。
本来是奶奶要去学的,但动手能力强,学习能力强的奶奶,却怎么也搞不定了,科目一挂了五次都没过,她不死心又重新报名,这回科目一过了,科目二又考了四次,然后她死活不考了。
她气得放下话,“大不了我请个司机。”
爷爷看她为这事儿愁眉苦脸,说:“这有什么难的,我学给你看。”
爷爷立刻去报了名,每天也不去下棋,也不去钓鱼了,每天去公园在家里,都捧着《机动车驾驶手册》 学习,还让我爸给他下载了软件,让他练题。
一个月后,他一次通过了科目一,还考了满分,一回家就跟奶奶炫耀,奶奶抿着嘴笑,嘴巴却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是懒得学,没功夫看书……”
爷爷得意地说,“我都没怎么看书,我一考就过了。”
爷爷大概是想在学车这件事儿上,找回一些自尊,学车很努力,后来所有的科目,都磕磕绊绊地通过了。
拿到驾驶证的时候,他开心得要命,跑去工厂跟奶奶显摆。
这以后,奶奶去哪儿都让爷爷送,爷爷成了奶奶的专属司机,爷爷开车特别小心,太过于稳当,所以也很慢。
奶奶性子急,总是催促,他仍不紧不慢,说安全第一。
有一次,奶奶急着去签单,催他快点快点。
爷爷保持正常速度,缓缓说:“我们这个年纪,可经不起磕磕撞撞的了,尤其是你,你那腿更要小心点。”
奶奶突然不说话了,看着正襟危坐开车的爷爷,心里暖意流淌。
以后,她再也不催他开车快点了。
也许,这世上就没有一辈子顺顺当当的婚姻吧。
爷爷奶奶也在婚姻过了大半辈子的时候,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有一阵子,爷爷突然变得很忙,每天都在外面跑。
奶奶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原来爷爷跟一个老同学联系上了,人家定居在深圳,回老家小住,爷爷才知道这个老同学,如今也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年收入几百万,而且现在有一个项目正在招投资。
家里的钱,都在奶奶手里,爷爷攒了一辈子的钱,只有20多万,他要拿这20多万去深圳投资老同学的项目。
我奶奶仔细问过后,觉得不靠谱,劝爷爷谨慎点。
爷爷却一反常态,这次相当坚决,还说,他考察过了,这个项目肯定能赚钱。
奶奶也异常坚决,不允许。
爷爷生气了,“家里大事小事,一辈子都是你做主,这次我说了算。”
奶奶也气得不轻,“你敢去就别回来了!”
说完,奶奶又补充了一句,“敢去就离婚!”
爷爷愣住了,直勾勾地看着奶奶,这是他们结婚四十年来,第一次说到离婚这个词,奶奶脱口而出,也后悔了。
但覆水难收,而且她想以此唬住爷爷,那投资明知道是骗人的,所以她也没服软。
爷爷呢,温和了一辈子,反而倔强了起来。
他直了直背,赌气道:“那就离!”
奶奶呆住了,大脑一阵恍惚,直直地看着爷爷,眼里带着不敢相信和愤怒,爷爷被盯得心虚,转身走了出去。
两人好几天没说话,奶奶以为爷爷放弃的时候,他却收拾了行李,要去深圳了。
奶奶气得眼泪直流,哭完,跑去跟爷爷说:“明天早上去办离婚手续。”
爷爷一愣,“好!”
第二天,他们真去了民政局,领回了离婚证,以及爷爷放弃所有财产的证明。
第三天,爷爷带着行李去了深圳。
爷爷自然是被骗了。
那个老同学一拿到钱,就失去了联系,后来奶奶才打听到,那个老同学就是回老家来躲债的,吹牛自己在外面混得多好,骗了好几个老熟人了。
奶奶以为爷爷很快就会回来,谁知道爷爷没回来,他是没脸回来吧。
爷爷奶奶也不联系,什么事都通过我爸来沟通,比如他在深圳找了份当保安的工作,比如他租的房子在城中村,我爸偷偷给他汇了好几次钱。
这一次,全家所有人都站奶奶这边,爷爷更不好意思回来了。
最后,爷爷在外面待了一年半,生了一场病,我爸去把他接回来的,奶奶不肯跟他住一个房间,让他住客房。
他一回来就道歉了,各种讨好奶奶,奶奶不为所动。但其实,我知道奶奶是开心的。
爷爷不在的那一年多里,她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腰板也塌了,有时候半夜我起来上厕所,能听见她唉声叹气,或者低声的呜咽。
爷爷讨好奶奶之余,还去找了一份工作,在另一家厂里当保安,每个月发了工资,都转到奶奶卡上。
爷爷最了解奶奶,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开很远的车去买,总是张罗家庭聚会,当众讲他和奶奶谈恋爱那会儿的事,每次都被奶奶骂,也乐此不疲。
我们也都知道,奶奶也不是真的死心,否则压根不会让爷爷进家门。
如今,爷爷提了几次复婚,奶奶都不答复,但我们知道,他们几十年的相守和风雨,不需要那张结婚证来证明。
奶奶常说,一个女人,尤其一个强势有能力的女人,于家庭更难和睦,于社会更难立足,但我们仍要成为独立自主的女人。
才能在风雨中,不惧风雨,在阳光下,不惧阳光。
有能力,才能被爱,和去爱别人。
标题:我是女老板,老公给我当7天保安后,我们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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