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省肿瘤医院附近的小旅馆,盛满伤心的故事
从Xi美术学院门前到大雁塔的路叫大雁塔西路。作为横跨雁塔区的主干道,雁塔西路因其108座雕塑而被称为Xi安最具艺术气息的街道。然而,与这些城市的繁华或热闹的部分相比,
雁塔西路也有这个城市最忧郁的角落。家好新村——号雁塔西路83号,住在里面的人。用许表决器的话说:“只有两种。刚刚查出癌症,准备治疗。并在治疗结束后,回来复查。”
陕西省肿瘤医院雁塔西路309号。Xi交通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雁塔西路277号。两家医院仅相距50米。
世界各地的人们从这里进进出出,拖着各种各样的行李箱,手里提着大小不一的录像带。我的目光在医院前的地下通道里游荡,然后在按喇叭的电动车里恢复了神智。
发传单和小广告的人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传单塞进你的怀里,看都不看。大部分都是神奇的药。当然,那些呆在通道口,或蹲或坐,举着红色或黄色牌子的大爷大妈们更是抢眼。xx酒店,
Xx酒店加30到50不等的详细价目表是这些品牌的主要内容。
当人们停下来看招牌时,他们会立即热情地喊道:“你想留下来吗,跟我来,很便宜的。”但大多数时候,他们也有一种默契的沉默,懒洋洋地耷拉着脑袋晒太阳。
“没有好位置,就得出去拉人。”在家好新村(雁塔西路83号)经营酒店的王玉萍告诉我,“我们来拿提成吧,5元到10元不等。”大多数Xi人对穿过地下通道左转后隧道尽头的郝家新村并不熟悉。
如果不走进巷子,踩着泥泞的油渍,盯着五颜六色的招牌,你很难意识到这里和马路对面的人群有什么关系,但有些人却因为一个毒瘤和它联系在一起。在家好新村东西向不长的巷子里,
只有三种生意:假发,酒店和餐馆。当然,巷子口也有卖各种食品的摊贩,品类以消化。。的汤和水为主,方便人们随时打包带走。这里的酒店大多是癌症患者或家属。
偶尔会有一些差生,但很少。至于穷这个词,也是王玉萍说的。
早上7点半,租客还没收到退押金的微信消息,新租客就已经登上了门。“这里可以自己做饭吗?”王玉萍扭头回应,“可以,但是不提供设备,电磁炉锅碗瓢盆你得带。电费必须单独计算,
这是月租吗?“新房客点点头。”我们有两种房子,一层和二层带独立卫生间的,1600-2100,价格不同,三层是公用的,700-900。可以先上楼自己看看,开着门进去再决定。“转了一圈后,
新房客下楼,“就三楼。304。"王玉萍接过身份证。“请注册。”然后我拿出一串钥匙,找到有304胶带的那把,给新房客卸下来。
安康人王玉萍在家好新村做酒店生意。今年是第七年。她和丈夫把原来房东的五层“回”字形院子腾出来,每层大约4-8个房间。根据房间大小,他们收取一天几十元不等的房费。“本地人在哪里做这种生意?他们都累了。
人家收房租就够了,又吵又乱,所以这条路上几乎全是我们陕南老乡。那些三楼以上没有改建的房间和记忆中城中村的出租房没有什么区别。用胶合板隔开的房子简单到让人怀疑这其实是一家“酒店”。
租客的公共卫生间旁边是洗脸盆,位于不足1米宽的楼梯拐角处。有路过的人拿着褪色的脸盆走到水池边,肩上的毛巾已经脱落。
已经失去弹性功能的床垫交错在栏杆上,电话线拉的晾衣绳上挂着滴着水的大花床单,散发出一些奇怪的气味。“这很干净。至少我会打扫楼道里的卫生间。”王玉萍看到我皱眉,
表现出完全不屑的表情。
沿着狭窄的通道上楼,就是304房间。床头没有两张硬床,是有膈臀的那种。一扇窗户被砖头堵住,另一扇窗户正对着街道,推开吱嘎作响的木窗,楼下是停车场,抬头看远处是Xi交大第一附属医院。床单是旧的,
旧黄书桌疑似断了一只脚,但新房客显然懒得去管它。因为急着去医院检查,他匆忙把行李放在蛇皮袋里,看了一眼房间,就决定了。
王玉萍说:“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去过省城,但他们因为生病来过一次。他们和Xi安的关系只有医院和我们,加上大雁塔,只有他们真正有时间的时候才能去看看。其他景点因为没有时间和精力,不能去。"
02徐选民也在郝家新村做旅馆生意,他说,能选择这个地方,这个价格还入住的,“无非就两种人:刚查出癌,准备治的。以及治结束,得定期回医院复查的。”因为开了这样一间小旅馆,徐选民旁观了太多故事。
卖房卖车的,借债讨债的,“一个人生病,往往搭上一个家。”
徐选民妻子见过年纪很小的癌症病人。“一个5岁的小女孩,漂亮的要紧,白白净净的,扎着两个小辫子,她爸妈一起抱着来的,但是白血病,也是没撑多久,想起来就想流眼泪,这没办法。”
尽管整日和住客同处一室,但徐选民从不主动打探对方的隐私。他害怕听见那些让人流眼泪的故事,但“压抑难受的太久,总是要说出来的,一遍遍一遍遍。”每逢这种时候,徐选民都只能默默听着,
他从来没有庆幸过自己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他也曾“差点”做了癌症病患的家人。徐选民是汉中人,妻子12年前一次误诊乳腺癌的经历,让徐选民对于当前面对的房客有了更多的共情。“在我们那个小地方,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有可能是癌,让做好心理准备,我都慌了,但还是老婆子主意正,她联系了在西安的亲戚,我们就到了这边重新检查,还好,是个良性肿瘤,切除就行了,但那段时间对我来说真的是度日如年。
”徐选民妻子肿瘤切除后,为了图个安心,也方便妻子随时诊治,徐选民和家里人商量借了一些钱后,转头就盘下了如今正在经营的旅馆,“想趁还能做些事情的时候再做几年,再者咱也算是半个过来人,总能开导开导。”
在徐选民看来,有时候年轻,并不就等于与癌症一定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徐选民的房客里有过一个23岁的小伙,天水人,个头大得很,最少都得1米八,刚刚研究生毕业,结果等检查出来已经是骨癌晚期。
小伙子的父母在徐选民的旅馆里住了18天。“两口子跟我岁数差不多大,也才刚刚50出头,你说这怎么扛得住,他们还就这么一个儿子。”徐选民不敢多问对方孩子的情况,只是看着那对父母每天天不亮就早早赶去医院,
天黑了再回来,“医生说没法治了,再治也是白花钱,让带回老家那天,两口子真的是一夜白了头,还不敢给娃娃说真话,就硬撑着求医生。”但从查出来,到最后人走了,只有29天。
徐选民见过了太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故事。
03每个得了癌症的病人或者家属,都会乞求奇迹。某种程度上,徐选民觉得妻子的遭遇也是奇迹的一部分,但从业这些年,徐选民还是会觉得,“奇迹真的太少了。”2012年,一个太原的女人,卵巢癌,都说治不好了,
医院也不想收。但她老公说不行,砸锅卖铁都要治,怎么都不肯回老家,“就说哪怕死也想死在手术台上。没想到医生那时候说她活不过两个月,结果到现在人还在,但确实,命能续上也全都是钱砸出来的。
”然而依靠金钱为筹码换取时间的恩赐,显然并不是什么稳赚的“生意”,毕竟,比起奇迹的发生,人财两空才是更多癌症家庭面对的生活常态。2019年,一个40岁从子长来的男人,得了肺癌,在徐选民家住过。去年,
徐选民通过他家人的朋友圈得到了男人已经走掉的状态,“从延安到西安,从西安到北京,前前后后花了至少200多万,房子都卖了,但人也还是没留住,家里还有马上就要上初中的女儿。”徐选民提起来,只是连连叹气。
开旅馆11年,徐选民自己也备受折磨。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房客,从周一到周五,几乎都能住满徐选民的小旅馆,但生意再好,徐选民的心里也都是五味杂陈。“疫情期间,受了些影响,是难得的清净时候,不过那段日子,
算了,不说也罢。”
徐选民的小旅馆位置极好,临近主巷,又是拐角,稍拧身就可顺势进入,对比黑漆漆的巷子,这里还有更多天然的阳光,于是也就逐渐聚集起了更多的人,那些希望喘口气的,抽根烟的,晒个太阳的,都会到这块小空地。
徐选民给自家门口放了两把椅子,方便病人坐着。椅子黑色的皮面已经磨掉,扶手处也磕碰了不少的窝,但不影响总有人来。没检查没治疗的空隙,病人和家属们一起坐在门口晒太阳,人多的时候,小台阶处都会有两个屁股。
渐渐的,这个不足4平的拐角处,成了一个天然的社交场。而每天在这里发生的对话,也都是关于生死的大主题。
一个抽着旱烟锅的老头子蹲在那里,跟今天办退房的小伙子打招呼“害,走啦,走啦可千万不要再回来了啊!”在这里,不想再见面是最真诚的祝愿。
张大山是商洛人,陪刚刚出院做完手术的妻子住在徐选民的小旅馆,一天50,已经住了一个多月“我们是一楼,方便,再过10天,医生说就可以回去了。”张大山端着一个不锈钢饭盒正在吃饭,饭是女儿做的,
“土豆丝盖浇,香的很,你尝尝不。”张大山有3个女儿,老大刚毕业在铁路工作,老二准备上高中,老小在商洛老家上小学。妻子没确诊前,张大山靠在甘肃收破烂维持家用,抚养女儿长大,提起女儿,张大山一脸骄傲,
“学习都可乖了,不让我操心,这次她妈生病,全是我家老大跑前跑后,我不中用了。”一旁的张玲有点垂头丧气“哎,得这病,我都不敢给孩子说,他今年高三了,耽搁不起。”
张玲42岁,宫颈癌。住在这片的女病人,不是宫颈癌,就是乳腺癌,“不信你去问,一问一个准”。谈到病情,张玲变得激动,她突然站起,走到我的跟前,掀开了自己戴的毛线帽,露出因为脱发严重而略显光秃的头顶,
尽管知道头发脱得厉害,但张玲还是舍不得剪掉自己的长发。就像独自憋了很久,要把痛苦一下全都剥开来给旁人看一样。“我儿子说我长头发好看,我舍不得剪。”张玲一个人住在王玉萍的旅馆,一天35块,
她没让老公跟过来,“现在还是儿子为重,不能打扰他学习。我太没用了,照顾不了孩子,给他挣不了钱,还把家里存款全霍霍完了,有时候真觉得不如死了算了。”张玲对数字很敏感,
除了那些出现在化验报告单上的各种指标以外,就是眼前几乎没有尽头算也算不完的账。“药,门诊,打针,吃饭,睡觉,哪一样不花钱。”不知道还要在这住多久,也不知道那个大家都闭口不谈的期限会不会突然降临,
张玲有点难过,“总感觉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办完”。徐选民不知道自己的小旅馆还能干多久,每年都能传来拆迁的消息,但每年又都几乎平稳度过,看着身旁老婆裹了裹衣服,徐选民不动声色的拉上了玻璃推门。
夜晚,雁塔西路灯火璀璨,车水马龙。而走进郝家新村,逼仄、拥挤、昏暗立刻扑面而来。这里小旅馆密密麻麻,每扇房门背后,都有一个伤心的家庭。房门打开,有人走,有人来。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作者| 汤加| 贞观作者